游戏工业捕获留守儿童的秘密不能由游戏完全“背锅”,游戏本身并不完全构成问题的实质。相较于城市儿童,留守儿童面临更多生活无意义感的境遇,在城乡社会结构、寄宿制教育以及村庄生活环境的压抑和单调之苦中,电子游戏逐渐成为留守儿童逃离生活无意义感的唯一选择。
在现实社会结构的影响下,游戏工业的捕获机制更容易运作。但游戏具体是通过哪些因素渗透并强化其影响的?游戏会将留守儿童带往何方?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中国农村留守人口研究”团队(以下简称“研究团队”)基于多年来对河南、江西、四川、湖南、贵州等地区农村留守儿童的调研成果,力图揭示游戏的社会后果。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10岁的小晨正在上小学四年级,“妈妈两年才回来一次”。研究团队在调查时正值小晨的父亲在家,小晨也因此获得了爸爸手机的专属权,只不过电话卡被爸爸抽掉了。小晨每天就是在村里小网吧的门口蹭网,一起和小伙伴们打“王者荣耀”。小晨每周的零花钱只有5元,只能在小网吧“爽几把”,他很羡慕那些零花钱多且每天都在小网吧打游戏的小伙伴。
小晨认为,有父母陪伴的孩子更幸福,因为父母在的时候可以多给零花钱,而小晨心中“好父母”的定义则是可以给孩子买手机和多给零花钱。在没有零花钱的时候,小晨总是觉得“躁得慌”,为此他偷了奶奶的钱去上小网吧,但没有被奶奶发现。在小晨眼中,父母挣钱虽然不易,但“有钱就得花”。他认为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
“现实世界和游戏世界都一样,都需要有钱的人。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说得很到位。没钱不行,我希望将来可以有好多钱,可以买很多装备,冲冲声望。”小晨有三个理想:一是学功夫。“这样可以免受别人欺负”;二是成为神笔马良。“画好多好多钱”;三是当老板。“这可以挣好多钱,也可以惩罚下属”。
村里的孩子称11岁的小泉是“富小子”——小泉的零花钱多,经常请小伙伴吃辣条,上网时偶尔也会给旁边的小伙伴玩两把。但小泉现在变成“穷光蛋”了,因为他在3天之内把一周的零花钱全部上网花掉了,现在正处于缺钱期,又不好意思再向爷爷奶奶要。小泉说村里有好多孩子是“势利眼”,“在我有钱的时候,他们和我关系很好,我也会给他们玩几把电脑。我现在没钱了,他们也不搭理我了,又和那些上网的关系好了”。小泉希望将来可以当明星出名,为家里“挣大钱”,因为“有钱就高兴”。
研究团队认为,金钱在留守儿童与家庭成员和同辈群体情感关系的评判标准中日益扮演着重要角色。在乡村社会商品化和游戏商品化的联合作用下,留守儿童的金钱观正在发生显著变化,留守儿童的金钱观有向功利化转变的趋势。
“手机带娃”现象很普遍
研究团队发现,随着乡村少子化趋势日益加剧,留守儿童变得“金贵”,爷爷奶奶抱着一种补偿心理,尽量满足留守儿童的日常需求。很多老人并不制止留守儿童的上网行为。
当研究团队发现小龙的时候,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打游戏,旁边的零食被其他小伙伴吃了也不知道。而小卖店门外的奶奶正在和其他老人聊天,并不在意孙子的上网行为——她对孙子玩游戏的内容不了解,认为“孙子愿意玩什么就玩什么,不用管”。在尽情地玩了一上午之后,小龙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在爸爸妈妈外出打工的时候,小龙和姐姐由大伯和大姨负责监护。他们只负担小龙姐弟的伙食和生活费,并不干涉孩子上网的行为。小龙姐弟的关系并不融洽,“平时都是各玩各的”。小龙的姐姐认为弟弟对游戏已经达到相当痴迷的程度,但“管也管不住”。小龙则直言自己不喜欢姐姐,是因为姐姐老和自己抢手机。小龙希望爸爸在家,“我经常和姐姐打架,但爸爸向着我,会训姐姐,让我先玩手机”。但同时,小龙又觉得“父母在家或不在家其实都是一个样”。小龙回忆,平时爸爸在家的时候不会和小龙姐弟有太多的互动,而是直接把手机扔给孩子们,让他们自己玩。
研究团队发现,留守儿童游戏行为日益呈现出低龄化的倾向。很多留守儿童玩游戏的“启蒙者”都是自己的亲属和同学。研究团队在调研中很容易看到一个哥哥带几个弟弟在玩游戏的现象。同时,研究团队发现,很多年轻父母难以抵制游戏的诱惑,这种现象的存在也对留守儿童产生了游戏示范效应。同学朋友群体也日益成为游戏得以渗透其影响的社会网络。在小龙就读的学校,“全校1000多人,有一半都在玩‘王者荣耀’。基本上都是同学带同学”。
相关阅读
赞助商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