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拯救疼痛
幸福是相似的,痛苦却大不同。有的人会突然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还有人把丈夫的胳膊咬得满是牙印……在被描述为像“小腹曲线型爆炸”“被人反复用大锤抡小腹”“钢针不断搅拌腰椎”的痛感侵袭下,有些熬过了十月怀胎的产妇,却差一点要在成为母亲的最后关口选择放弃。
2018年6月“无痛分娩中国行”期间,胡灵群(左二)在河北省邢台市人民医院指导分娩。受访者供图
选择和这些痛苦较劲,胡灵群面对的麻烦远比想象的多。
他是美国西北大学芬堡医学院原麻醉学副教授,在2006年发起了“无痛分娩中国行”(以下简称“中国行”)的公益项目,在中国推广无痛分娩。
他听说有的医院里“麻醉科医生跟婆婆讲了快一个小时,她还是犹豫不决,另一边产妇痛得要死要活的。”也遇到有人质疑他,“你麻醉科医生怎么知道产房里的事情?”甚至有一位北京三甲医院的麻醉科医生发微博表示,“如果谁能做到无痛分娩,早就得诺贝尔奖了。”
去年年底,国家卫健委发布《关于开展分娩镇痛试点工作的通知》,在具备产科和麻醉科诊疗科目的二级及以上综合医院、妇幼保健院或妇产专科医院中遴选试点医院,开展分娩镇痛试点工作。
今年3月18日,在中国医师协会分娩镇痛专家工作委员会成立大会上,卫健委的相关负责人表示,目前全国有900多家医院通过遴选成为第一批分娩镇痛试点医院,名单将于近期公布。
而在此之前,“中国行”项目已经带动了来自哈佛大学麻省总院、加利福尼亚大学医学院等共计700多人次医护人员,连续10年无偿为中国医院提供无痛分娩的相关帮助。截至目前,合作医院99家,有人把他们称作“医疗飞虎队”。
“你忍受疼痛的能力太差了”
一旦注入药物,产妇就会逐渐放松下来,她们描述自己“疼痛开关瞬间被关上”,“从地狱到了天堂”。
然而,即使到现在,中国也只有10%左右的产妇能够体验到这种“从地狱到了天堂”的感觉,10年前,这个数字不到1%。
“分娩镇痛既是患者就医的痛点,也是医疗服务的痛点。”国家卫健委医政医管局副局长焦雅辉说。
疼得龇牙咧嘴,坐卧不安的待产妇强忍着叫喊的冲动,发出声调各异的呻吟声。胡灵群曾在5个国家的医院里做过麻醉医生,这样的场景,他在中国医院里见到的最多。
有人说产房里“很多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习惯了这些哭喊声的助产士甚至说:“如果产妇不叫喊,我们怎么判断生产到了什么程度,教她们用力呢?”
知乎上“顺产到底有多痛”的问题下有1500多个回答,大部分都是本人讲述的分娩经历。一位产妇回忆,预产期过了7天之后,她在医生的建议下进行催产。药物使她的宫缩变得频繁而强烈,不那么疼时,她很快就能睡着,可往往没睡多久又被疼醒。来来回回像是一场没有时限的噩梦。
身体的疼痛和心理的煎熬让她忍受不了,叫来护士帮着监测宫缩,却发现最高强度只到60%,护士扔下一句“你忍受疼痛的能力太差了”,就去忙别的了。
“包括医护人员在内的很多中国人都不相信可以做到无痛分娩,这有理念的问题。”胡灵群说,育龄妇女的经验大多来自母亲和外婆,老一辈的人经常说“生孩子哪有不痛的”。
其实,从1847年英国产科医生辛普森首次利用乙醚为一位骨盆畸形的产妇进行无痛分娩算起,人类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把痛苦赶出产房。有论文资料显示,2008至2009年度,英国产妇中选择椎管内镇痛技术进行无痛分娩的比例为33%。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报告显示,到2012年,美国无痛分娩的普及率达到90%。
蔡贞玉是北京一家三级医院的产科主任,她曾去胡灵群就职的芬堡医学院参观,有一个场景让她印象深刻:“等待宫口开全的产妇们一边玩手机一边和家人聊天,笑声不断,如果不是鼓起的肚子,完全看不出来这是马上要生产的人”。
中国无痛分娩的起步并不晚。早在1963年,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妇产科医生张光波就开始了硬膜外阻滞分娩镇痛的研究。从1963年9月到1964年3月,张光波一人为67位产妇实施了分娩镇痛。除了一位产妇无效外,其余都顺利生产。
她在翌年发表论文《连续硬膜外阻滞用于无痛分娩的探讨》,第一次在中国证实了分娩镇痛的可行性。但这篇论文并没有发表。随后有大约20年的时间,没有人提起她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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