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宕开世界科幻电影另一种格局
刘慈欣所有的作品都有一种沉浸于铅灰和冰蓝的森冷。
这大概源于他确信宇宙的铁律之下是不可能存在什么碳基生物所谓的“人性温暖”,相反,只有铅灰——这是很多星球的色泽,以及冰蓝——这是无穷无尽的太空,两者在力的相互作用与反作用下,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地指向宇宙终极的宿命:生存,抑或毁灭?
人类的存在,不过是其中一次小小的意外与波折,是一条永恒直线之上偶尔起伏又迅速归于平静的微小悸动。电影《流浪地球》放大了这种悸动,迅速把刘慈欣普及给了大众,造就了影片票房全线飘红;但大众喝彩与好评的并不是真正的刘氏科幻,而是一场“媲美于美国工业电影的视觉盛宴”。就像电影中地球与木星那场惊人的交汇一样,两种审美在某一个点上乍然相遇,能够做到彼此的理解和欣赏,仍然是中国科幻电影发展史上了不起的胜利。
在此之前,大致刘慈欣对自己的作品搬上大荧幕没什么信心,代表作《三体》的影视化一波三折,前期造势极大,几朵水花之后渐渐悄无声息;而《流浪地球》拍摄前期也有某种哀兵必胜的低调,导演郭帆团队像蛰伏于地底的蝉,在这浮躁如浪的电影工业时代花了4年时间打磨一部作品。郭帆甚至觉得当影片在剪辑线上一格一格以细碎的镜头呈现排布的时候,特别像在打磨某种DNA——这让他确定了电影的神圣与生命确实存在,并对它充满敬畏。而这寂静漫长累积,终于换来了如今这梦想之中、意料之外的认同与喝彩。
《流浪地球》成功的关键在于,导演用他的“小”和观众所期望的“大”之间,进行了一场“四两拨千斤”的博弈:刘慈欣的作品蜚声国际科幻界,谁也想不到第一部被搬上大荧幕的竟是这部3万余字的《流浪地球》;即使获知即将拍成电影,原著党们也以为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必将是那些极具冲击力的场面:地球发动机加速时引起的大潮汐、地月分离、穿越小行星带、地球派被全体处决……美式科幻电影中有太多似曾相识的镜头,落入窠臼如此省时省力,因而显得格外必然……“我们满怀期待,却又隐隐为自己猜到结局而有些不安。”
导演也许早就预测到了大众的成见,他对影片的一系列精准把控更像是基于这些成见的一场“反其道而行之”。原著里利用“木星引力弹弓”甩开太阳的这场戏仅1000多字,更像一场有惊无险的过渡,而导演抓住了其间闪烁的碎片,将它注入了自身的审美,亦是传统中国人对末世和灾难的独特理解,“任何一幕平淡的细节下都湮灭了无数惨烈的血肉惊呼”。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感受类似于精卫填海或夸父追日,在刘氏科幻与大众审美之间构造起了一道情绪逐渐攀升的“郭氏桥梁”,才是影片真正扣人心弦的关键所在。
对于《流浪地球》,原本郭帆是自我怀疑的,“每天都在怀疑,都在怀疑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直到影片剪辑的时候还在怀疑”。他的期望也仅仅是希望这部影片至少在商业上不要赔钱,这样才会有更多的投资人去相信这个类型,才能为中国科幻电影的空白多注入一点信心:“必须走出这一步,否则10年之后就看不到中国电影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很多欧美进口影片在中国上映时的票房远超欧美地区,中国已经成为欧美电影市场的重要“票仓”。西方电影界早就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努力尝试如何拍出迎合中国市场的电影。而中国电影发展慢了不行,一味因循别人的脚步也不行,只有像影片中的地球借助木星的加速度一样,才能在极速的夹缝中实现弯道超车。而这“超车”成功的关键,必须具备坚实的文化独创,哪怕是包裹于“末世逃亡”这样的全人类共同假设下,也得具备能够投射于现实的东方人文思考,比如“家”的概念、“家人”的意义,以及“功成不必在我,功力必不唐捐”的臻境。
西方电影的个人英雄主义视角几乎挖掘殆尽,而《流浪地球》中那一抹森然的美感与暖意,几乎全部出自于最为普通的平民视角。电梯里队员为了救姥爷韩子昂而死,韩子昂只多活了几分钟,这是多么徒劳无益;刘培强飞跃空间站时,发现还有其他人在爆破舱门;苏拉威西发动机试图点燃木星时,另外两座发动机也燃起了5000公里高的火焰……“饱和式救援”成为全片最温暖人心的词汇。就这样,在无力之中坚持奋进,在孤独的荒原上踽踽独行时遥遥听见人声的激动,《流浪地球》宕开了世界科幻电影的另一种格局。
(责编:宋心蕊、赵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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