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干部,尤其是乡镇一级干部,是最接近群众的公权力行使者,影响着基层治理的现状和未来,也决定着群众对政府的认同度。半月谈记者在一些地方调研时发现,基层出现年轻干部逃离乡镇的趋势,面临流失、断层之忧。一些年轻干部不愿留在基层、扎根基层,一心谋划着通过考试或借调,甚至辞职离开乡镇。
每个乡镇副职要对接18.8个县级部门,没有权力尽是责任
“老百姓觉得我就是个耍嘴皮子的骗子。”35岁的李晓明是中部某省一街道办事处的包村干部,所包村子多年来信访矛盾突出,有些老上访户反映的问题连乡镇甚至县市政府也无法解决。包村6年里,他只能小心翼翼,尽量安抚,“历史遗留问题绝不能在自己手里点爆,否则就要因为工作不力挨处分”。
李晓明的烦恼并非个例。乡镇工作繁重琐碎,许多乡镇干部事务繁多,但缺乏事业成就感。“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摆个桌子就是办公室,加个床就是卧室”“24小时待命”“白加黑5+2”“星期六保证不休息,星期日休息不保证”……这些广泛流传在基层干部中的调侃段子,折射出基层干部工作生活压力的真实状态。
“上面千根线,底下一根针。”35岁的乡镇武装部长郝登峰曾统计,县级部局共约150个,而乡镇机关职数50人,副科和正科满编11人,除了书记、乡镇长和纪检专职书记这3个人,县里150个部局的对接任务要分解到8个副职头上,平均每个副职要对接18.8个县级部门。还要经常参加秸秆禁烧、信访维稳、拆迁安置、安全生产巡查等各种临时任务,疲于奔命应付,“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豪情壮志日渐被消磨掉。
年轻人尚能克服艰苦的条件,但父母生病、子女教育、夫妻感情……对家人的亏欠是基层年轻干部心底永远的内疚。“家里问题都解决不了,干事业时总会有牵挂。”北方某村一名第一书记说,越是扎根基层,越与家人、亲朋、同学等无形间产生了距离感,感觉很孤独。
当同学旧友在微信朋友圈炫耀各种高大上的幸福生活,扎根基层的年轻干部的朋友圈要么是贫困户,要么是家禽家畜。“我们的朋友圈弥漫着一股‘土鳖’气息。”一名乡镇年轻干部调侃道。
“重复单调的填表格、一眼望到头的清贫。”李晓明有了逃离基层的想法。“信访问题最棘手,老百姓把怨恨的靶点瞄准自己,不出政绩还整天伤肝动气。”李晓明说,“实在不想在基层干了,想走又没有更好的地方,要么干脆歇了吧。”
“不说心里憋屈,说了有损干部风范。”待遇低、责任大、激情弱、出路难,是基层年轻干部的难言之隐。
赚不到钱升不了职,成长遇到“天花板”
多个受访的乡镇主要领导都直言,年轻干部想施展抱负、想离开乡镇,能理解,乡镇所能提供的空间和平台毕竟有限。
一名年轻干部的妻子找到乡党委书记哭诉,母亲过生日,而丈夫拿不出2000元给岳母随份子,招致娘家人不满。这位妻子质问书记:为何丈夫起早贪黑干工作,却过得如此清贫?乡党委书记赶紧自掏腰包500元帮年轻夫妇救急,和颜悦色大半天,才将对方劝走。
收入与同龄人悬殊是基层公务员面临的窘境。以北方某省的乡镇公务员为例,享受基本医保和住房公积金之后,每月收入约3800元。还房贷、孩子教育、吃饭、手机费、加油费、添衣服、随礼金……每月所剩无几,辛苦一年能有1万元积蓄就偷笑了。
相对赚钱来说,乡镇年轻干部升职更是难上加难。对于很多人来说,正科级是他们的最高理想目标,但这一目标实现起来并不容易:“布衣型公务员只有足够优秀足够拼,才能获得晋升机会。”
为了给基层公务员更多的发展空间,国家施行职务和职级并行制度,但基层干部仔细盘算后发现,办事员上科员8年,科员上副科12年,副科上正科15年,正科上副处15年。在此升迁链条下,“一辈子只能享受一次政策,到第二次享受时就该退休了,想想都很心酸”。
对于数量占基层乡镇70%的事业编制人员而言,近年来事业编制人员通过中级职称的考试,可享受副科级待遇,但也只是待遇而非实际提拔重用,许多人从入职开始就“一眼望到退休”。
同时,半月谈记者了解到,县市级部门经常会到乡镇借调一些年轻干部,被借调者的编制还在乡镇,大都无法正式进入借调单位;如果想返回到基层再提拔,却因脱离乡镇多年,乡镇一大堆等着提拔的人早已“论资排辈”站好队。逃离出去的回不来,留下的人又盼着要逃离,形成恶性循环。
创新基层干部管理制度,让青年干部有出路、有奔头
调研中,许多人呼吁创新基层干部管理制度,让乡镇年轻干部人生发展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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